http://youtubeyb.com/ 2023-03-14 閱讀數:278
翻檢歷代的文學作品,我們可以得到這樣一個共識:詩酒不分家。由于作家所處時代境遇不同,其作品又各有所別。而到了元代,由于特殊的政治背景和文化巨變,飲酒之人更多,其作品也更加奇狂,其中元代散曲家與酒的關系之密切, 可從他們的作品中略見一二。縱觀《全元散曲》, 其中頻頻見到與酒相關的字眼, “酒” 、“醉” 、“飲”、“杯”等, 占全元散曲作品的三分之二以上, 而且元曲的許多曲牌也與酒相關, 可見元曲與酒關系之密切。
酒既是一種消憂解悶之物, 又是尋求精神解脫的重要媒介, 因此, 飲酒便有了奇特功效。“斗酒詩百篇”, 幾杯清酒下肚, 就表現出人更直接的性情。再加之特殊的社會環境及人生境遇, 酒在元散曲中得到了比前朝更多層次、角度的表現。
元散曲中或者寫酒中之歡樂:“命友邀賓玩賞, 對芳樽淺酌低歌。且酩酊, 任他兩輪日月, 來往如梭” (元好問《驟雨打新荷》) ;“開懷暢飲兩三瓢。只愿身安樂, 笑了還重笑, 沉醉倒” (盍西村雙調·快活年 ) ;“想人生有限杯, 渾幾個登高節。囑咐俺頑童記者, 便北海探吾來,道東籬醉了也”(馬致遠《秋思》)。或者寫借酒消愁:“今朝有酒今朝醉, 且盡樽前有限杯”(白樸《知幾》其一) ;“瓦盆邊濁酒生涯, 醉里乾坤大, 任他高柳清風睡煞” (盧摯《閑居》其一);“早起, 晚夕, 吃醉了重還醉。嘆白發緊相逼, 百歲光陰能有幾? 快活了是便宜” (孫叔順《休官·梁州》) 。或者寫酒后所達到的忘憂狀態:“老夫惟有, 醒來明月,醉后清風” (元好問黃鐘·人月圓《卜居外家東園》) ;“詩句成風煙動色, 酒杯傾天地忘懷。醉眼睜開, 遙望蓬萊, 一半兒云遮, 一半兒煙霾” (張養浩雙調· 折桂令 《過金山寺》) 。來看這樣一首專門寫酒的小令:
雙調· 蟾宮曲《酒》 無名氏
酒能消悶海愁山, 酒到心頭, 春滿人間。這酒痛飲忘形,微飲忘憂, 好飲忘餐。一個煩惱人乞惆似阿難, 才吃了兩三杯可戲如潘安。止渴消煩, 透節通關, 注血和顏, 解暑溫寒。這酒則是鐘離的葫蘆, 葫蘆兒里救命的靈丹。
這篇元曲開創性地將飲酒分成這樣三個層面:痛飲、微飲、好飲。痛飲應至酣醉以便得意忘形,肆意宣泄;微飲可對付一般憂愁煩悶, 使心氣敞開;好飲應指品味、欣賞,能深得酒中之樂。因此, 這篇小令實則是對飲酒的幾種情狀的精妙概括。
從表面上看這些元曲家正如這段文字所說, 過著一種醉境生活,他們從飲酒中解憂、排悶, 飲酒仿佛成了他們日常生活和人生追求的精神寄托。但是如果把這些寫醉酒的字句連在一起做整體的分析, 就會得到一種完全不同的心態把握。所有的這些是元曲家們對當時所處時代的現實進行深刻分析的結果, 更明確一點說其實是對他們自身矛盾與痛苦的清醒認識。來看白樸的一首曲子:
飲長醉后方何礙, 不醒時有甚思。糟腌兩個功名字, 醅渰千古興亡事, 麯埋萬丈虹霓志。不達時皆笑屈原非, 但知音盡說陶潛是。
這首小令寫來灑脫自如, 不過五十個字, 平白如話, 好似隨口而出, 但它耐咀嚼, 有意味, 格調別致, 韻致獨出。全曲看似隨意之作, 實則表明心跡, 完全是有感而發。且看“糟醃”三句, 連用三個同義詞發語, 好似將一切濟世救民、建功立業的虹霓之志都否定了, 更愿千古興亡、世事滄桑也隨著一醉而同歸泯滅。此處應是正語反說、醒言醉說。透過表面的意思, 我們看到一個原來胸懷大志, 希望建功立業, 同時對千古興亡無限感慨的人物。然而江山依舊, 人世瞬變, 作者在國仇家恨面前感到了一種失望。淚痕猶在, 心底成灰,于是寄情于酒, 以期醃掉、渰沒、埋去所有的牽掛和一切的攪擾。
劉伶不戒, 靈均休怪, 沿村沽酒尋常債。看梅開, 過橋來, 青旗正在疏籬外, 醉和古人安在哉。窄, 不夠釃。哎, 我再買。
這支小曲所描述的內容, 生活情趣十足, 充分呈現一幅閑居自適而狂放的圖景。細細咀嚼此曲我們分明可以感受到一種濃烈的生命意識,這種意識蘊含著無盡的苦澀以及在苦澀中掙扎的無奈。來看句中“不戒”與“休怪”的對句, 好像是在跟古人做時空的交流。而能讓作者與古人做時空交流的便是酒, 此時酒已不是物質性的液體而是一種感覺性的東西。醉和古人悠哉快哉, 醒來卻不見古人, 古人已然魂歸地下, 作為今人就更應把握青春、及時行樂。這便是前面說到的生命意識。這種意識是作者在對歷史變遷和古人事跡的清醒認識下自然而然形成的, 再加之當時社會現實的黑暗使得這種意識更加強烈, 甚至具有普遍性。在這里, 不能簡單地認為這種對待生命和人生的價值取向是消極的, 相反這正是元曲家們正視現實所做的積極選擇。
元代相對于以往的封建時代,知識分子失去了仕進的機會, 理想泯滅, 喪失了積極進取的傳統儒家精神;另一方面, 他們也對元統治者采取不合作的態度, 冷眼旁觀, 冷嘲熱諷,甚至玩世不恭;平和一點的則流連山水,忘形山林,在大自然中安適自己的靈魂。這使得元代文人充滿著矛盾、痛苦的悲劇意識,他們便通過飲酒來尋求自適的生理解脫與陶淵明式的心理解脫。他們在飲酒中找到了自足、自適、自樂, 這就是代表傳統文人飲酒價值取向的清曠酣適之飲。
既然外在現實和自身理想已無力使他們保持心理平衡, 那么這時只有借助于酒才能使他們獲得心靈的暫時平靜。或如陶淵明詩中所言:“一士常獨醒,一夫終年醉。醒醉還相笑, 發言各不領。”而追求自適式的飲酒似乎顯現出元曲家們在保持清醒的頭腦, 借以排遣憂愁郁悶或撫平心中難以言說的精神創傷, 這其實是較好地把握了度的“醉”。(來源:中國酒業協會C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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